无法游戏的孩子,缺乏弹性的人生
从小,我就很怕玩游戏,我说的是跟真人玩的游戏。
在幼儿园里,我怕玩丢手绢。
因为我跑得慢,如果我是追人的,我肯定追不上人家,如果我是被追的,我肯定让别人追上。
总是输,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最怕的游戏,还有一个叫“击鼓传花”。
传到你,鼓声停了,就要表演节目,有一次六一儿童节,我跟妈妈去她单位的活动,花传到我这里,鼓声停了,然而我誓死不表演节目,最后表演了一场哭闹赖地,成为我长时间记忆中的不堪和“耻辱”。
长大后,打牌打麻将,一概不会,玩什么杀人游戏,总是心理素质极低,担心自己被看出来。
在群体活动中一提到玩个游戏,我本能地就是一哆嗦。
只有输赢不是那么明显,或者说短时间看不出输赢的游戏,比如“大富翁”之类,才能让我玩一玩。
我对游戏的惧怕直到开始接触心理学才慢慢好起来,在游戏中,我渐渐能够把关注度放在尽情享受游戏过程上,而不是对输赢的关注上。
输赢,当然值得关注,可那只是一场游戏而已,为什么你那么当真呢?
对于游戏,特别是输赢,没办法只当成游戏,而是当成一种现实。
在童年的我的感受里,赢,就是生,输,就是死。
玩个游戏,搞得像生死搏斗似的,当然不轻松,当然“玩儿”不起来。
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过于“严肃”的人,内心的条条框框很多,缺乏一个“游戏”的空间。
内心中游戏的空间是怎样的呢?
那是一个可以接受失败,并不把失败当作“死亡”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一切体验可以既像是真的,又并不是真的。
这个内心中的游戏的空间,来自于婴儿早年对“过渡客体”的使用。
温尼科特在《过渡客体和过渡现象》中阐述了婴儿对“过渡客体”的使用:
在婴儿早期,需要对母亲全部的占有,需要母亲尽可能完全满足他们的需要,然而随着月份的增长,母亲需要回归自己的生活轨迹,需要工作,需要和父亲在一起,渐渐离婴儿越来越远,或者回应不那么及时。
这时候(4—12个月) 婴儿会发展出一种能力,他们将一些熟悉的物品(比如一条毯子,一个玩具熊)变为一个代替母亲让他们减少焦虑感的所有物,他们抚摸着这些物品,拥抱着这些物品,就好像和母亲在一起。
真正的母亲,因为是一个独立的人,不能完全被婴儿所控制,而过渡客体可以。这个所有物,不是真正的母亲,但它们有着类似母亲的安抚作用。过渡客体就是一个“既像母亲,又不是真正母亲”的存在。
当孩子渐渐长大,这个过渡客体会渐渐失去它安抚情绪的作用,而过渡客体这种“似真非真”的感觉会成为一种弥散的“过渡现象”,存在于成年人生活的各个领域:所有让成年人缓解焦虑的方式,都可以看作一种过渡现象。
比如抽烟喝酒,比如各种群体的游戏,包括现在我们人人都离不开的——手机。
虽然几乎成年后的所有人都可以发展出用其他方式去缓解焦虑的能力,但婴儿时期是否有一个真正的“过渡客体”,却很可能影响了一个人成长之后的适应性和灵活性。
回顾我自己的成长过程,记忆中好像真的不太有过渡客体的存在。
我只记得自己从小就没有毛绒绒的娃娃,很是羡慕其他孩子拥有,八岁那年,妈妈给我买了一个绿色的绒毛小熊,我很珍惜,看到小熊就会想起妈妈,也试图在孤独的时候,让小熊陪伴自己。
然而八岁的孩子毕竟已经很清楚地知道小熊并不是真正的妈妈,它在我心中到达不了“过渡客体”对婴儿的地位。
我想,这似乎可以部分解释,为什么我会那么害怕游戏,会把游戏的“输赢”看成那么真实的“生死”。
因为早年,我内心缺少一环“似真非真”的体验:我对妈妈的体验,要么就是我能够全部掌控的,要么就是我完全掌控不了的。
当“赢”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可以掌控一切,而“输”的时候,似乎一切全盘失控,那当然是很可怕的体验。
因为这样的人生,没有弹性。
不能游戏的孩子,是否长大后,就永远必须在这“生”“死”两极摆荡呢?
至少有一种方式是可以改变这个体验的。
那就是心理咨询,尤其是动力性的长程心理咨询。
在咨访关系中,等于是再造一个“似真非真”的亲子关系,所有指向咨询师的爱恨情仇,体验起来是那么真实,然而,它却并非完全来自于眼前的咨询师。
也许你在现实生活中,也会不断重复着体验你与父母关系情感模式,但咨询和现实的区别,就在于咨询是一个“游戏的空间”。
在咨询的空间里,所有好的不好的体验都可以拿出来跟咨询师讨论,在讨论中,来访者渐渐分清了当下对咨询师情感体验的“实”与“虚”:实的部分是这些感受确实由咨询师的某些行为引起,虚的部分是对于这些行为的感受,有很多时候是来访者过往经历的投射和叠加。
在这样不断的澄清和讨论中,渐渐地,来访者内心会有更多空间去容纳某些时刻不好的感受,会能够厘清这些感受的虚实相生,不再把这个感受看得过于实在而影响了现实层面的行为。
由此之后,他就能够更轻盈地跟现实中各种人以一种“似真非真”的“游戏”心态相处,从而减少人际的摩擦,也让他自己的心灵更轻松。
在现实中,通常很难有这样“游戏”的机会,因为现实中的对方的反应,很多时候带着他们固有的太过“实在”的投射,他们内心没有承载的空间,是不允许你和他一起“游戏”的。
一个脾气暴躁的来访者非常受不了当咨询快要开始时(还差五分钟)咨询师还不出现在咨询室,他一开始会忍不住非常焦躁地攻击咨询师,当咨询师跟他不断探讨这个感受时,他渐渐能够分清这其中有一种对于早年没有被母亲及时回应和陪伴的焦虑感。
之后,他渐渐可以半开玩笑半埋怨咨询师,再过了一阵子,他甚至可以悠然自得地跟咨询师开玩笑:再不来,我要算你迟到,少付100块!
走出咨询室,在他的生活中,他也渐渐不再对于等待有着急不可耐的焦虑感,“游戏”的心态让他发现,原来人际关系也可以搞得如此轻松活泼。
正如我,现在虽然听到“我们来做一个游戏”仍然忍不住自动“咯噔”一下,但随之就能够马上分清那个“咯噔”来自于过去的“死亡体验”,而不是现实的危机。
看清那些“虚”的“死亡体验”之后,便可以尽情享受当下游戏“实在”的快乐,这便是一种大自在。
2021-03-12
2021-03-12
2021-03-12
2021-03-11
2021-03-11
2021-03-11